杭州与足球：历史的回响与未来的眺望

“将足球纳入中考体育考试选考项目”“破解‘12岁退役’现象”……日前，杭州针对足球这件“难而正确的事”推出的一系列举措，引发了足球界广泛关注。2024年10月24日，杭州围绕足球召开了一次振奋人心的大会——全国足球发展重点城市建设工作动员部署会。会上，揭牌成立“杭州足球学院”，建立青少年足球人才成长体系，发布《杭州市足球十年发展规划》，致力于在未来十年内将杭州市打造成具备国际知名度的足球城市。作为全国足球发展重点城市之一，杭州“十年磨一剑”向足球这个让国人又爱又恨的世界第一运动“披荆斩棘”发起冲击。

▲12月1日下午，2024年杭州市校园足球年度总结活动暨杭州市“市长杯”校园足球高中男子组决赛在杭州绿城育华学校举行。浙江省委副书记、杭州市委书记刘捷为比赛开球。

杭州足球曾经很“牛掰”

其实，干足球这件事，杭州还是有不少“经验”的。千年前的杭州是全国足球重镇，最好的“足球俱乐部”就在杭州。那时候的足球叫“蹴鞠”，是一种以脚蹴、蹋、踢皮球的活动，与现代足球非常类似。2004年，国际足联正式宣布足球起源于中国。

在长达约两千年的时间里，足球（蹴鞠）深受各个朝代的追捧，上至皇帝下至平民，人们对足球的激情，绝不亚于今天我们熬夜看欧洲杯、世界杯的疯狂。尤其到了宋代，这项运动渐渐发展成为了风靡全国的顶级赛事。

相传，苏东坡的书童高俅，因蹴鞠得到宋徽宗的赏识。苏东坡的朋友张舜民，目睹了蹴鞠在城市中的流行，情不自禁发出“东市斗鸡西市鞠”的感慨。陆游的《残春》则道出了乡村少年“处处喧呼蹴鞠场”的热闹场景。可以说，在当时，无论是城市还是乡村，对蹴鞠的热爱是一样的。南宋时临安（现杭州）玩蹴鞠的标志场地有德寿宫外、群仙绘福楼等，当时还出现了以足球取名的店铺，比如“蹴球茶坊”，可见当时足球运动在杭州有多普及。

▲元《宋太祖蹴鞠图》原作者宋苏汉臣，临摹者：钱选　

28.6×56.3cm　纸本设色　上海博物馆藏

每到春暖花开，临安（现杭州）名苑会安排蹴鞠表演，“以娱游客，衣冠士女，至者招邀杯酒”；西湖边，每日总有一帮少年在“宽阔处踢球”；临安瓦舍内有大家喜爱的球星，叫黄如意、范老儿、张明等，他们的名字被周密收入《武林旧事》的“诸色伎艺人”名单中。他们以蹴鞠擅长，把勾栏瓦舍当成绿茵场，竞相表演，百姓群众也越看越起劲，不禁跃跃欲试。

值得一提的是，蹴鞠不光是男子的运动，那时候是有女足的。中国国家博物馆藏有一件宋代“蹴鞠纹铜镜”，镜背为一对年轻男女对垒踢球的浮雕，可知当时女性也可以蹴鞠。在刘亦菲主演的爆款剧《梦华录》中有这样一个情节：赵盼儿与池衙内相遇，一言不语，只因一脚干脆利落的蹴鞠技术就让在场的人刮目相看。由此可见，踢球不但是一种时尚，也是一种很“牛掰”的交友方式。

见面了，先踢上几脚，寒暄两句，就知道是不是同道中人。约场球，变成球友，志同道合者多了，也就结成了社团。当时，临安（现杭州）的齐云社就是名气最大的足球俱乐部，因为球踢得高，“蹴鞠屡过飞鸟上”，因而得名。《事林广记》云：“四海齐云社，当场蹴气毬。作家偏著所，圆社最风流。”这里的“作家”指的是“蹴鞠者”，“圆社”则是内行人对齐云社这个足球俱乐部的称呼。

（传）南宋·李嵩《西湖清趣图（局部）》（弗利尔艺术博物馆藏，图中可见蹴鞠场）

有了俱乐部，自然也制定了规矩。齐云社内部有分工明确的职事人员，总负责人是都部署、教正；以下是社司，主要负责会内事务；知宾、节级负责对外接待，会干、左军、右军负责比赛和球队事务。圆社发挥了行业管理职能，就是对外宣传，对内组织。

相传，在开场前，还有大腕热场，高唱齐云社社歌。《事林广记》有登：该社歌套用中吕宫《缕缕金》《好女儿》《大夫娘》《好孩儿》等9支曲牌，内容紧扣足球，采用通俗唱法。齐云社还会举办全国性的球赛，叫“山岳正赛”，该赛事每年举行一次，目的是确定蹴鞠艺人的技术等级。

南宋《武林旧事》记载，齐云社蹴鞠有“球头”“跷球”“正挟”“头挟”“左竿网”“右竿网”“散立”等角色，就如现代足球比赛中有前锋、前腰、后腰、后卫、守门员等分工。可以看出，齐云社已经是专业度非常强的俱乐部了。齐云社如此专业，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世界上最早的足球俱乐部。

杭州足球基因始终都在

昔日盛况今不再，杭州有过辉煌的蹴鞠历史，但是现代足球传入中国后，杭州却没有走在前列。十九世纪末，现代足球从英国传入中国广州、上海等第一批开放的口岸城市。相比之下，杭州接触现代足球的历史要远远晚于广州、上海等地。

杭州足球真正走入人们的视野则要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国足球职业化的历程开始说起。当时长三角地区的足球中心是经济重镇上海，杭州当时还没有一支职业联赛球队。

直到1998年1月，浙江绿城足球俱乐部正式宣告成立，杭州从此结束了没有职业球队的尴尬。就此，以杭州为中心的浙江职业足球开启了向国内顶级联赛发起冲击的道路。只可惜，球队成绩一直差强人意。

但杭州球迷的等待没有持续太久。2006赛季，绿城足球以一波开局5连胜稳固了球队的信心，为球队的冲超之路奠定了基础。那年10月21日，绿城足球冲超成功！当天的黄龙体育中心，近5万球迷齐声高喊“中超，我们来了。”从此，便是浙江足球的十年中超路。

▲中超联赛 王川/摄

但浙江足球始终没能拿出与经济能力相适应的表现，一直位列联赛中下游。2009赛季，浙江绿城更名为杭州绿城，意图进一步开发杭州市的足球资源。

此后的一段时间，杭州绿城跟随中超“金元化”的脚步，开启了军备竞赛。教练选择上，2011年，球队签下了带领日本国家队取得佳绩的主帅冈田武史。冈田武史的到来给绿城带来了一股职业的力量、职业的精神，即便成绩不如人意，但是冈田给浙江足球乃至整个中国留下了太多关于青训的思考。浙江足球青训体系也由此逐渐走向成熟，并成为全国青训的一面旗帜。

杭州足球的基因始终都在，尤其是社会足球蓬勃发展，赛事火热、参与广泛。11月3日，2024年杭州市第43届“西湖杯”系列赛在余杭良渚圆满落幕。今年的“西湖杯”汇聚了杭州市内70支球队，参赛队员总数逾1300人，共进行170余场赛事。作为国内历史最悠久、杭州知名度最高的群众足球赛事之一，“西湖杯”历久弥新，不仅是杭城社会足球的盛会，也极大地推动了全民足球运动的发展。

▲建德市寿昌第二小学暑期足球夏令营 李忠/摄

同样如火如荼的还有以“市长杯”为主体的校园足球联赛，2023年，有1473支校园足球队和20022 名学生运动员参加了“市长杯”比赛。此外，每年还有青少年为主体的“钱潮杯”和市、区（县市）两级举办各级各类业余足球比赛25项以上，参赛球队500余支，参赛球员9000余人。“草根足球”的兴盛，为杭州足球的发展提供了良好土壤。

目前，全市共有足球场地1310片，每万人拥有足球场1.05片（全国标准0.9片），嵌入式足球场地建设成为新亮点，注册足球青训机构47家，国家级、省级足球特色学校224所，体教融合初步形成覆盖四个区18所学校的市队联办“一条龙升学”体系。

杭州亚运会期间，黄龙体育中心体育场承担了男足、女足决赛在内的11场比赛，几乎场场爆满，一票难求。火爆的足球市场无不表明，杭州这座城市不缺对足球的爱，缺的只是表达的载体；这座城市也不缺市场，缺的只是契机。

杭州与足球未来可期

契机也许就在这场规模空前的全国足球发展重点城市建设中，它不仅为推广足球运动提供了载体，也为杭州持续放大亚运综合效应、塑造新的城市国际品牌带来了机遇。因为诸多世界足球名城的发展早已有迹可循。

曾经的工业城市 —— 曼彻斯特的成功转型和经济发展，一部分就要归功于足球，尤其是弗格森时代。“曼联和曼城，是目前世界上排名前五的足球品牌，这两家俱乐部通常是人们谈论起我们这座城市时首先想到的……”谢奥娜·索瑟恩女士是城市营销部门的负责人，她很清楚，这里的魅力来自那些美妙进球，以及曼市两家俱乐部的世界影响力。她本人还参加过英国政府发起的名为“足球真美妙”的推广活动，首发地就是曼彻斯特。

《财经时报》曾这样写道：“与足球相关的旅游业的蓬勃发展，在英格兰非常显著，尤其是在西北地区。”具体到曼彻斯特这座城市，足球旅游业不断升级的结果，就是每年上亿欧元进入了曼联、曼城两大俱乐部 ( 包括球票、博物馆参观和衍生品销售 )和本地商户的手中。

▲曼联（左）曼城（右）徽章

据估计，英超在全球范围内的球迷数量已经超过12亿，由此衍生的“恐怖”的产业潜力，让很多人都准备好了花费数百英镑，去到老特拉福德或伊蒂哈德球场参观，去球迷商店、餐馆或博物馆消费。根据相关部门的评估，在整个弗格森时代 (1986 年至2013年 )，“曼联”这个品牌给曼彻斯特地区带来的附加值，达到了11亿英镑！

足球在英国的发展，伴随着150年英国社会的变迁，演化出目前的足球产业。然而我们需要看到，在英国自洽的足球经济背后，是足球在社会中所扮演的更重要的角色。足球产业有反哺社会的能力。

《英超经济和社会影响力报告》显示，英超联盟和20家俱乐部一个赛季给英国政府贡献的税收，能达到33亿英镑，占英国全年总税收的0.5%。在贡献大额税收的基础上，英超赛事的运营还创造了将近10万个就业岗位。海外球迷到现场观看英超赛事这一行为，还能为英国的旅游业带来每年5.55亿英镑的收入。

在职业俱乐部层面，英国足球还扮演了一个招商引资的角色。以曼城背后的城市足球集团和阿布扎比财团为例，在入主曼城后，财团与曼市政府签订协议，承诺十年内投资10亿英镑用于在曼市新建至少830栋居民房，以提高居民的居住条件和生活质量。在很大程度上，足球的这种反哺不止体现在经济层面，而是渗透到每个人的生活、教育、家庭关系等方方面面。

英国地产专家迈克尔·霍金斯对《财经时报》表示：“东北地区的大城市曾长期处于工业危机中，曼彻斯特首当其冲，经济发展与足球不可避免地联系在了一起。现在，这座城市的两家俱乐部，对全世界球迷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和经济诱惑力。”

因此，对于杭州而言，举全市之力建设全国足球发展重点城市，不仅是一项竞技运动的发展，更是一种文化的兴盛、一个产业的壮大、一座城市的新跃升。足球这件“难而正确的事”，做起来肯定不容易，杭州在动员部署会上出台的一系列目标举措也只是一个新起点。杭州要以 “十年磨一剑”的耐心和韧劲做“长期主义者”，构建具有杭州特色的足球发展体制机制，在全国足球改革发展大局中勇当弄潮儿。杭州和足球未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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